劉輝用艱澀的表情,聽取了柴凜的報告,旁邊就站著悠
舜、絳攸和揪瑛。
最初偽幣還有碧幽谷來訪的情報就是由柴凜提供的,悠
舜他們決定由幽谷修改出難以鑄造的新貨幣之後,再由柴凜
通知全商聯,盡量在保持低調的情況下展開這次的計劃。
「……果然……那天晚上,監察御史也到了凜先生的家裡
了嗎?
「是的,之前秀麗拜託我製作的書稿全部都被拿走了。感
覺上他們是想把秀麗所想到的凡是對他們有用的東西都搶
走,所以想先下手為強。
秀麗拜託柴凜收集的是有關畫紙、顏料、墨、筆等物品的
大宗採購顧客的資料。秀麗經常到批發商的地方打轉,為的
就是這個。
要在短時間之內製作那麼多的贗品畫作,材料的消耗可
以說不容小窺。還有就是畫出來的假畫之中,有一些使用的
是相當難以人手的高價的顏料。秀麗一開始並沒有去找「畫
商」,而是打算先從「硬品」方面人手調查。
對於沒有任何許可權的秀麗來說能夠做的事情,就是用自
己的路子從外向內突破而已。在種種限制之中,她最大限度
的利用頭腦和腳力,收集有價值的情報。
可是,好不容易收集回來的東西,卻給御史台的人不問三
七二十一就全部拿走了。
「我覺得御史台那邊應該從以前開始就是這種做法吧
……真的是把家裡搜得滴水不漏啊。
「我知道了,謝謝你。」
柴凜點點頭,和悠舜互相看了一眼之後就退了出去。
「……錢不見了呢……」
絳攸用嚴肅的表情,低聲說道。
—「某個人」利用假畫、偽幣而賺到的大量金錢,神秘的
不知消失到哪裡去了。棒父子的府邸就不用說了,他們根本
對這件事一無所知。而在歐陽侍郎的宅邸逮捕的畫商,卻又
突然「暴斃」。這樣子就無法再追查下去了。
另外,實際在鑄造中用到的,雕刻得最為精細的極印也沒
有找到。在背後徹底利用棒父子的「某個人」,對畫商進行滅
口之後,和巨款一起,消失無蹤了。
「不過算了,老是考慮這些想不清楚的事情也沒用,要出
來的時候就會出來的吧。不管怎樣,碧珀明一直在門外等是
吧,快讓他進來。』,
XXXXX
(……啊……已經過了多少天了呢……)
蘇芳在黑暗的牢房中不斷重複著睡覺和起床這兩種單調
的動作,迷迷糊糊地想道。
(……我還真是做了一件少見的事情啊……到底是為了什
么呢?)
到現在為止還是不太清楚。不過,到現在為止,沒見到多
少狸貓軍團的保佑效果。
(……算了,睡吧睡吧……)
準備再次昏睡的蘇芳,聽到了隱隱約約的腳步聲,不由得
豎起了耳朵,睜開了眼睛。
「……怎麼了?」
黑暗的牢房中,忽然射進來一道亮光。然後提著燈的不知
是誰,正抓著格子探頭探腦。
「狸狸,你還沒死吧?
雖然沒有看見臉,不過就憑這把聲音還有這個叫法,蘇芳
不禁啞然了。
「……你,你來幹嘛啊?!
就在這時聽見了門鎖打開的聲音,第一個進來的是靜蘭。
「……該不會是劫獄吧?
「怎麼可能。我們可是光明正大的按照手續進來的哦—
一切都已經辦好了。小姐她一直為了證明你的無罪多方奔
走,你父親的話暫且不論,你的話可是只有狀況證據而已。然
後我們終於成功了,無罪釋放。太好了,狸狸君。
靜蘭的臉上閃過一絲笑容。
「請你不要太小看小姐了。她閑著發獃的時間可真是不多
的。贗品的調查也是,從一開始就拚命在趕速度,很快不是
嗎?幾乎動員了我們的所有路子了。向小姐她求婚,可是你最
大的幸運呢。要是你沒遇見小姐的話,可絕對就是死罪了
哦。
「狸狸~~!我說你啊!
「好痛痛痛~~!
秀麗一跳進來,順手就是對著蘇芳那長長了的小鬍子一
扯。
「你就不能認真點嗎!明明自己什麼都沒做,為什麼不作
任何辯解呢,這個笨蛋!死狸狸!笨狸貓!連『我沒有做過』這
句話你都不會說嗎!就算嫌麻煩也有個限度吧。多虧了你害
我們多花了那麼多工夫!
「好痛!無罪釋放嗎……」
「因為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不是嗎?象狸狸這種粗心鬼,
根本就不可能發現什麼!
「……嗯,雖然說真的是什麼也不知道啦,不過這可是我
老爹做的事情啊……」
「不要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了!要盡孝心的話就在別的地方
花工夫吧!
「……什麼別的地方啊?
靜蘭微微的笑了:
「你的確是被剝奪了作為御史台官吏的身份,不過好像勉
強保留了和小姐一樣的冗官的地位。然後呢,要是你能在你
父親處刑之前立下大功的話,就有可能功過相抵,為你父親
減罪了。
蘇芳瞪大了眼睛……冗官……立大功?
「……啊,不可能不可能一超級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狸狸你千嘛那麼容易就放棄啊,你就不能讓我看看你象
男子漢的地方嗎!!
「……象男子漢的地方啊……」
說完蘇芳伸手就準備去解褲帶子。靜蘭在黑暗中在他的
腦門上狠狠給了一記鐵肘。
「……狸狸君,你要是敢讓小姐看那些骯髒的東西的
話我可要讓你立刻暴斃哦,暴斃。我會讓你牙齒落滿一地的。
而且,你有足夠的自信讓別人看嗎?
「……我覺得你越來越兇惡了啊……」
被那一記鐵肘打得痛不欲生的蘇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我說你啊,真的太天真了。這樣子的話你以後不是
會有更大的麻煩么!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覺得沒有嚴重到需要犧牲一條
沒有罪的生命來換取的地步啦!
蘇芳盤起雙腿,用手撐著臉看著秀麗說道:
「如果我真的上西天了的話,你會怎麼辦?
秀麗坦率地答道:
「……不到那種時侯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我想應該會去
你墓上上花吧。
「唔……」
這一聲「唔—」中所蘊藏的含義,秀麗始終不太明白。
蘇芳一邊搔著頭一邊站了起來。
「雖然是個失敗的老爹,不過怎麼說還是老爹啦。雖然我
也知道絕對不可能,不過這種時候偶爾樂觀一下或許也不
壞。」
「我覺得你爹跟你很像呢。」
「沒錯。粗心,膽小,被人利用也沒有自覺對吧。我在牢里
閑著沒事的時候想,也許老爹連贗品畫這件事也不知道呢。」
「啊?」
「老爹他掛那張畫的時侯真的是非常興奮啊。還說自己快
要出人頭地了,得懂一點藝術才行。也許那個是真的呢。大貴
族不是都喜歡培育人才嗎,就是那種感覺啦。就算是做生意,
只不過是照著畫些畫賣的畫,應該不算違法吧。老爹他是個
笨蛋,所以或許他真的相信畫商只是去賣臨摹作品,想順便
賺點小錢而已,我想是那種感覺吧。恐伯現在他還在抱膝痛
哭呢……」
不過—蘇芳說著低頭看著秀麗。
「老爹以前在翰林院把書畫私自拿出來,這確有其事。有
幾張他恐怕也知道畫的是假畫。而且還經常會作些小壞事來
賺點小錢。所以,那個也許真的是事實吧。」
「……要是你父親能夠待在不會利用他的人身邊就好
了。」
聽到秀麗的話,蘇芳微微睜大了眼睛,然後看著靜蘭說:
「我終於明白了。你所說的『普通以上』的人生……」
「哦……」
「就是說,就算自己是普通人也好,如果在『不普通的人』
的身邊的話,就肯定會被卷人波瀾壯闊的人生了。啊一那可
真可憐,我絕對不會娶這種女人的~~」
「狸狸……你寫的那封超獨創的情書,我可要拿給大家看
哦一」
秀麗剛說完,靜蘭就馬上大笑起來。
「請你不要再提起這個了,小姐!光是想起開頭我的肚子
就……」
「你竟然讓他看!」
「我們是一家人啊。多虧那封情書,我們可是度過了一個
非常爆笑的快樂夜晚哦!我打算永久保存呢!」
「你這種女人!就趁著人家還在坐牢的時候……!」
「啊,這麼說起來,狸狸你可以回自己家住呢。」
「啊?」
「賠償方面,碧家提出他們也要負擔一部分。所以你的房
子就可以保住了。那個孩子……萬里,他可是很努力呢。聽說
你曾經陪他一起玩?」
「……也不算是陪他玩啦,只是我剛巧在那裡閑逛的時
侯,那個在庭院裡面畫畫的孩子就經常跑過來哭,說什麼母
親不在之類的……這麼說來我還讓他給我畫了肖像畫呢。」
靜蘭微微抬了一下眉毛。
「那個說不定有朝一日可以賣個好價錢哦。」
「不過,你可以暫時在房子里慢慢休養一下呢。要是感到
寂寞的話到時可以來找我們玩哦!」
「說得也是。要是把萬里畫的擬顏繪當作住宿費的話我會
很歡迎的。」
靜蘭笑著說。
(這傢伙真是魔鬼啊……)
不過紅秀麗果然沒有發現。
「你看,和狸狸在一起的話,連靜蘭都變得愛說話了,還會
一開玩笑呢……」
這句話聽上去更像笑話。
「才不要。不知什麼時候又會被你呼來喚去,還會被這個
粗暴的家臣扔竹筍。」
「啊?你在說什麼啊?靜蘭才不會做那種事呢!對吧?」
「當然了。小姐。看來是產生了一些令人傷感的誤會了。」
「……你!」
蘇芳正準備說些什麼的時侯,感受到從靜蘭那裡傳過來
的陣陣殺氣,馬上閉上了嘴巴。
(……啊……看來我是真的被卷進一些糟糕的事情里了)
今天對於狸狸來說,是一個了解現實的殘酷的青澀憂鬱
的春天之日。
「姐姐他們給您添了麻煩,真是對不起!
珀明在進人房間的同時,深深的低下了頭。
「我已經有了被剝奪官位的覺悟了,無論是什麼處分,我
都會樂意接受的。
劉輝苦笑著搖了搖頭。
「不,這次的事後處理碧家實在幫了大忙,反而應該向你
們道謝才對。
「這個萬萬不敢當。這次碧家沒有能事前察覺,應該負全
責才是。
「話說回來,孤真的沒想到幽谷是女性呢。
珀明一聽馬上繃緊了臉。
「……那個……我姐姐她……有沒有……說出什麼失禮的
話呢?
劉輝、絳攸和揪瑛都各自挪開了視線,沒有人就這個問題
發表意見。
珀明不由得全身冒出了冷汗。
(姐姐,果然說了嗎……!)
就是這樣才糟糕啊!為了維護有著彷彿跟才能成反比的
糟糕性格的幽谷名聲以及碧家的名譽,一直以來都保持著徹
底的情報控制,現在全都泡湯了。
喜歡女孩子、喜歡在妓樓做事、經常因為無關緊要的事向
溫柔的義兄發脾氣,帶著兒子到別的地方去的碧歌梨。
能夠受得了那個姐姐的人,恐怕找遍了世間也只有義兄
一個了。或者說,僅僅是願意當她的丈夫這一點,就足以令碧
家上下流下傍沱的淚水來感謝了,本來一直都沒人想過會有
這麼一天啊。
「說起來,孤從絳攸口中聽說了,幽谷很有可能被推舉為
下一任當主吧……?」
「啊,的確是這樣。因為是女性,所以一直以來都沒有被
考慮在內……但跟我同期的紅秀麗成為了官吏,對碧家也有
著相當大的影響……」
珀明明輕輕一笑。
「所以大家都想,既然如此,那麼推幽谷為下任當主也應
該沒問題……當然,現在離換代也還有幾十年時間。最重要的
是,彷彿只為了繪畫而生的姐姐根本沒有任何接任當主之位
的打算,這一點無論誰看都是一目了然的事了……」
雖然說,她毫無疑問就是一族的頭疼對象了—
「……我覺得,姐姐會讓人抱有夢想。她是有著人形的碧
家之寶啊。」
就連拍明自己,在每次看到姐姐的作品時都會想,到底在
姐姐眼裡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呢?
千年一遇的奇才。
有著足以讓所有多餘的事都煙消雲散的魅力。
「因為想向世間誇耀,孕育了她的正是碧家,所以很自然
地就想讓她擔任當主吧。因為希望站在頂點的人是最優秀的
人,這是人之常情。……在我們家看來,這個天平比較傾向於
才藝方面,所以就提出了讓幽谷來當的意見……但實際上,先
不說義兄,要是姐姐坐上了當生之位的話,恐怕會發生什麼
事都很容易預見吧。」
「啊、嗯,的、的確是……」
劉輝一想到她在當主朝賀的時候要上朝就已經頭疼不已
了,恐怕會被她說些很難聽的話吧。
「只是,對於有人能提出這樣的建議,我覺得很值得評價。
因為至今為止,這都是無法想像的話題。也許在不久的將來,
我們碧家的女性就能正正堂堂地用女性的雅號來自稱了。
……因為被強迫使用男性的雅號,姐姐真的很生氣。」
無論怎麼有才能也好,只要是女名就不會被世人承
認—被告知這個事實的姐姐當時的表情,珀明直到現在也
記得很清楚。她挑起雙眉,雙眼燃燒著熊熊的怒火—自尊心
極強的姐姐,哭了起來。
長老們對她說,在答應用幽谷這個雅號畫畫之前,絕對不
允許她拿起畫筆,同時還把她關在空無一物的房間里。為了
不讓她動任何一根手指,即使是吃飯和大小便的時侯,也被
綁著手腳。
姐姐就這樣抵抗了一個月。
直到現在的義兄知道了這件事之後跑來救她為止。面對
一個月來什麼也沒畫過、幾近瘋狂的姐姐,義兄哭著哀求她
接受長老們的條件。以義兄許下「什麼都願做」的諾言為代
價,姐姐終於點頭接受了幽谷這個名字,屈服了。
出來之後,姐姐畫的畫卻跟以前完全不同了。
她廢寢忘食地畫出來的大量畫卷,以及那神乎其神的才
能,讓一族上下都震驚不已。
在一個月這麼長的時間裡,被關在房間里什麼也不能畫,
被緊綁著手腳—獨自處在黑暗中的姐姐到底想著些什麼,
至今也無人知曉。但是諷刺的是,這種環境卻讓她那千年一
遇的才能開花結果了。
那就是碧幽谷的繪畫風格的真相。
姐姐之所以性格變成那麼古怪,也應該跟那件事有很大
的關係。
而被那樣的姐姐作為男人愛慕的人,毫無疑問就只有前
來救她的義兄一個人而已。
珀明沒有能解救姐姐。
但是,當出現了讓姐姐做當主的意見時,他感覺到那過去
的一幕已經離她遠去了。
身為女性的碧幽谷,終於逐漸受到了碧家的承認。
「……紅秀麗的存在,已經對多方面產生了影響。至於是
好是壞,我想很多人都有不同的評價……但對我個人來說,是
男是女什麼的,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是好的東西,
那無論人家說些什麼,那都是好的。要是知道了碧幽谷是女
性之後畫卷的價值會下降的話,那我就可以斷定,世間的看
法是錯誤的。姐姐的畫—絕對不會被那種東西所左右。姐
姐,以及出自她手的一切作品,都是碧家的驕傲,是至高無上
的『碧寶』。所以……」
珀明繼續說道。
「雖然陛下可能會認為我多管閑事,不過我希望您能重新
考慮一下有關紅官吏的事。志向是跟性別無關的,而她則有
著作為官吏的志向。我覺得作為官吏的價值,僅僅是這樣就
已經很充分了。所以,如果可以的話,請把她留下來……」
劉輝微笑道:
「明白了,孤會放在心上的。說起來,為什麼歌梨會知道
孤是國王呢?
珀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啊,是看骨相。如果是名家出身的人,只要一看臉相就
可以知道他繼承了哪一家和哪一家的血脈。姐姐也懂得看相
啊……如果陛下以偽名自稱的話,恐怕早就不作理會,跑回家
去了……」
好險啊,劉輝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另外,翰林院圖畫局的長官之座一直空缺著,如果可以
的話我希望讓幽谷小姐來擔任……這個還是不行嗎……?
「……她曾經對我說,如果被這樣問,你就這麼說……不,
就這麼轉告……」
「唔,有什麼條件么?」
「……我把姐姐的話直接轉達出來吧。『嗬嗬嗬嗬!朝廷里
如果多點像紅秀麗那麼可愛的女孩子官吏的話,我就考慮一
下吧!』她這麼說……」
劉輝、絳攸和揪瑛同時沉默了好一會兒。
找回來兒子,總算安下心來的歌梨,用閃閃發光的眼睛注
視著秀麗,嘴裡一邊說「果然跟我想像中的一樣,多麼可愛的
女孩呀!」,一邊不停地摸著秀麗的臉蛋。
然後,她又對趕來接她的丈夫說「明明說過什麼都會為我
做,可是為什麼這麼晚才找到我!都是因為你的愛還不夠
啊!」,然後把他打發走了。
「……看來她似乎很喜歡紅官吏呢……」
「……嗯……其實秀,……不,紅官吏是姐姐最喜歡的類型
……說什麼『妙就妙在不會過分可愛、也不會過分漂亮、胸部
也不會太大』之類的……」
劉輝心想,那難道是稱讚人的話嗎?
「碧幽谷絕不畫男人的肖像畫,這可是出了名的啊……看
來果然是……」
「我、我想、箇中理由、您應該知道了。啊,不過她說如果
是陛下的肖像畫,有興趣的話也可以畫一下呢。」
「真的嗎?」
「嗯……的確是很罕見的事……除了自己人之外,這應該
是第一次啊。」
珀明一臉不解的樣子,世上還真有這麼破天荒的事。
「那麼,你就替孤轉告她,到時候孤一定會拜託她的。」
「明白了。」
碧珀明退出之後,劉輝抬頭看著絳攸。
「你有個很不錯的屬下哦,絳炊。」
「嗯,前途無可限量。」
看到絳攸那副驕傲的表情,劉輝也笑了起來。
數天後—
「……晦。」
看到面帶羞澀地來到了邵可府邸的慶張,秀麗笑著迎了
上去。
「歡迎哦,三太。怎麼了,比你書函上寫的時間早多了
呀。」
「啊,嗯,算是吧……其實我是來跟你說上次沒說完的那
番話的。」
從打開的窗戶外面,飄進了柔和的春風。
慶張吸了口氣。
「嫁給我吧。
秀麗閉起眼睛,聽著他的聲音。
……聽著這句話,自己心裡竟然什麼都沒想,恐怕這是第
一次吧。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秀麗的身邊關係就變得這麼複雜了。
「謝謝你,三太。
「呼……」慶張吐了一口氣。他察覺到隱藏在這句話中的
另一個含義,不由得苦笑。
「……接下來,你一定會說『可是』的吧?」
秀麗既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
「一我說三太,上次你對我說的那番話,實在很坦白率
直,沒有半點矯飾,我也很感動。」
「我是不會做出訂正的哦。
「我明白,我也沒有打算否定,也覺得你說得很對。
「即使如此,你還是覺得當官吏好嗎?
秀麗想起了劉輝。也想起了那些相信著身為官史的自己,
並把一切託付於自己,滿足自己各種任性要求的高官們。
……她想向慶張進行一番說明,表示自己並非被奪走了
一切,以及即使被利用也沒關係的理由,國王的判斷並沒有
差錯,可以理解—告訴他這一系列優等生的回答。
不過,面對三太那率直的目光,她說出了不含任何粉飾的
答案。
「我希望作為國王的官吏。現在我只希望沿著那條路,盡
我所能地走下去。
慶張閉上了眼睛~一其實,自從聽了她在糰子店裡說的
那番話之後,他就已經知道了。
「所以,三太……」
「不,接下去我先不聽,你就先保留答覆吧!
秀麗呆住了。
「保留?」
「其實,我今天就要出發到茶州去了。因為我想要是說了
的話就太卑鄙了,所以剛才沒先說出來。」
「啊!?為什麼!?」
慶張從懷裡拿出一封書函揮了揮。
「這其實也是因為你啊。不久前,醫生們通過茶州府向全
商聯發出了邀請,說是要招募懂得開發適合消毒用酒的年輕
研究者。酒這種東西,根據種類不同,藥效也各不一樣,他們
說是想對這方面進行調查,我一聽說就去報了名,最後被錄
用了,這就是通知書。那個學舍建成之後,我或許會直接作為
研究者進去工作。」
這時候,秀麗想起柳晉在聽說了學舍的事之後表情也有
所變化……柳晉可能已經聽說這件事了吧。
「我本來想,如果你點頭的話,我就直接向邵可伯父……
順便也抱著被揍的決心向靜蘭也打個招呼,把你一起帶去茶
州,不過要是看到你打算拒絕的話,我就當作沒聽見,馬上溜
回去。」
「?為、為什麼?」
「我沒有打算那麼輕易就放棄,所以我打算成為更與你相
配的男人之後再回來。這麼說的話會不會顯得太耍帥了?不
過我說到這份上你也拒絕的話,大概你是暫時都不大想結婚
的吧。所以我也不會叫你等我。」
慶張從背著的背囊里拿出了一個中等大小的箱子。
「—這個,送給你。」
「……什麼?」
「是酒啦,我第一次做出來的。我就第一個送給你。你可
別放在一邊啊,要喝掉才行。
秀麗瞪大了眼睛……接著,她感受到滴落在心坎上的溫
暖露珠,閉上了眼睛。
……沒有形狀的禮物,這還是第一次收到呢,秀麗心想。
「……謝謝你,三太。」
聽到了這句話,慶張揚起了眉頭。
「就讓我跟你說一句吧。下次我回來的時候,你可一定要
叫我的名字!—再見!
XXXXX
「……真令人驚訝呢,這可是比狸狸君厲害得多的求婚者
啊。」
聽到靜蘭的話,秀麗「唔—」地抬起了視線,心想狸狸應
該不算在內吧。
「那個,靜蘭……如果慶張真的來跟你打招呼的話,你會
揍他嗎?」
「那當然了,一定會揍個半死。」
他似乎是不是在說笑。
「……靜蘭生起氣來可是很可怕的呀。看來就算是為了別
人,我還是不結婚的好吧……」
聽了秀麗若無其事地說出的話語,靜蘭忽然抬起了頭。
即使如此,他還是沒有詢問當中的含義。對靜蘭來說,跟
邵可和秀麗在一起的三人生活,就是最幸福的。
如今的靜蘭有著許多重要的東西,所以他不得不變得慎
重起來。
他不會再像以前那樣為剎那間的痛快而生,不會再過著
顧此失彼的日子。
「……小姐,你記得以前說過的一句話嗎?」
在秀麗還不知道女性不能參加國試,為了成為官吏而跟
著邵可拚命學習的那個時候。
「小姐曾經說過,『我最後一定會成為宰相的,靜蘭就成為
將軍,到時侯我們就狠狠地打國王的屁股,一起守護國家!所
以,靜蘭你一定要努力,將來出人頭地!』沒錯吧?
「……好、好像真的說過……」
「我其實也猶豫過一段時間……」
靜蘭身為清苑公子的事實,並不會就此消失。
即使在劉輝身邊,也不知道應該保持多大的距離。
如果說劉輝能很好的自立的話,那麼自己也可以站在遠
處默默觀望。
「不知該說是不能安心把包袱交給他,還是該說看不過眼
「咦?
「所以我覺得,或許再稍微出人頭地一點也是好的。
秀麗的臉馬上閃出了光芒。
「—我馬上把以蔬菜為主的飯菜改成以肉類為主吧!還
要重新考慮家用帳簿—啊,不過你變得那麼忙,大概也不能
經常跟我們一起吃飯吧……」
「啊,那個不必擔心。小姐在府邸里的時候我是絕對會回
來的,無論用什麼方法也好。
「因為這樣的話我和父親就不再是你的包袱,可以挺起胸
膛和靜蘭你肩並肩了嘛。
聽到秀麗不經意地說出的話語,靜蘭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然後緩緩吐出。
……真是敵不過她。
一旦失去了守護的名分,把閉鎖著的殼打破,才發現世界
原來是如此的廣闊。
比起守護和庇護,自由要廣闊得多。如果想在一起的話,
就肩並肩一起走好了。
比如秀麗是宰相,靜蘭是將軍,兩人一起描繪出並肩作戰
的未來。
(……那也的確很不錯呢。)
比起跟燕青搭檔要好得多呢,靜蘭想道。
「說起來,小姐。」
「嗯?」
「小姐拒絕了求婚,我真是鬆了一口氣。」
秀麗害羞地笑道:
「你真會說話呀,靜蘭。」